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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叫我“中国毕加索”:听熊庆华讲自己的故事

来源:仙桃日报 时间:2019-6-17 17:24

     2015年,在艺术家云集的北京798,湖北仙桃籍农民画家熊庆华首个个人画展举办。那一刻,熊庆华因绘画遭受委屈、嘲讽的压抑生活里,终于照进来一缕光亮。
  画展结束后,熊庆华回到仙桃农村老家,看着已经被自己画满唐吉诃德、爵士等人物的墙壁,开始默默在心底勾勒一幅图景——他决定为自己建造一个画室。
  时隔4年,熊庆华一手设计的画室落成于自家池塘前。通体玻璃构造,朱红色屋檐、绿色尖顶,简单的木质围栏,被水生植物所簇拥。旋转楼梯、北欧白、喷泉、雕塑……随处洒落的文艺“关键词”,让这座“城堡”在一片农房中鹤立鸡群。

  熊庆华:
  这个房子是我从小的梦想,但不是很满意,没办法,农村找不到更好的建筑队,稍微复杂点的房子就盖不了。很多地方都是我自己动手做的。
  “城堡”里堆满调色盘、画布,一幅刚刚动笔的作品等待着熊庆华灵感迸发。墙壁上挂满近几年的油画作品。《奸商》《年猪》《驼棉花》……夸张的色彩、立体的构图,极具上世纪农村生活气息,将人瞬间拉回那个高亢的年代。
  这些作品已被国内外买家订购,每幅价格在10万元上下。熊庆华是油画圈里的“名人”,他的作品风格犀利、独特,市场接受度很高。
  可这眼前的“名人”,从头到脚与普通农民无异。唯有一双手没有老茧,不沾泥垢。

  熊庆华:
  我这一生,几乎没有干过农活。前几天有个邻居把孩子送到我这,要和我学画画。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,他们都绕着我走,我走远了,他们还在身后骂我。因为我不干活,不打工,只晓得画画,被认为是不务正业,怕我带坏他们的子女。
  要么读书,要么干活或打工,农村里是不能躺闲人的。挣了钱,人家打麻将都喜欢叫你;没有钱,你画个菩萨也没人看。
  我读书也不行,读中学后成绩更惨了,只有美术老师喜欢我。上学期间印象最深的是,我画了一棵很普通的树,但是美术老师惊讶极了,他说教学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学生画线条型作品,画个石膏橘子之类的几何体就不错了。
  虽然现在看来,当年的模仿画很幼稚,但那老师的话给了我很强动力。
  画画是我唯一自信的地方。我从很小的时候起,就知道一定能画出点名堂,没有怀疑过。
  1999年我结婚后依然每天画画,水塘田地都交给父母打理,我摸些鱼虾卖点小钱,买颜料画纸。2004年我决定去深圳打工,本来打算找个和美术相关的工作,结果被中介骗了150块,对我来说非常多了。走投无路,进了一个五金厂大门,工资计件发放,我干了一天,只拿到5块钱……索性玩了一个多月,钱花光就回家了。
  2000年到2006年,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,也是我最勤奋的时候。我训练自己,每天都画,因为那么多人都在画,不画就会越来越落后。这个期间我开始琢磨,要树立自己的风格,不能再临摹。
  2008年之前,我大部分时间画水粉画,因为根本画不起油画!从深圳回来,我打算尝试油画。买了油画颜料,但是买不起也买不到专用调色油,就用了菜油调色。没有油画布就用了普通帆布,自己钉一个木框,刷上掺了胶水的石膏粉。
  历时半个多月,好不容易完成一小幅画,但是效果不好,颜色发黄,底下还漏着油……2009年,别人介绍我去武汉做送奶工,一个月挣1000多块,终于买上了提纯的调色油。
  画传统国画我没有优势可言,也没学过,尽量发挥自己的优势,不能面面俱到。有人叫我“中国的毕加索”,毕加索是毕加索,我只是我。画画就是追求个性,与别人不同,画出辨识度,就是最大的成功。
  2015年之前的熊庆华,可以用“沉默寡言”来形容。名不见经传的农村出了画家,各方面人员都涌向家中,然而任凭来访者说破嘴皮,也难以从熊庆华嘴里“撬”出话来。

  熊庆华:
  我几乎不记得特别开心的时候,倒是记得痛苦和痛快。脑海里有构思,笔下画不出来的时候很痛苦;一幅怎么也涂抹不出来的作品,要扔了,突然又有了灵感,很痛快。
  从有记忆开始,我的世界就常常只有我自己。一桶泥巴、一瓢水,我一个人可以玩一整天,没有伙伴。
  我也不是不想和人讲话,如果是和美术相关的话题,我也喜欢聊的。但在农村,女人喜欢聚在一起打麻将、闲聊,男人喜欢吃饭、喝酒。这些应酬对我来说,是负担,感觉很不自在。
  再说,画画需要长年累月不间断练习,一会被叫去喝酒,一会被叫去吃饭,这画还怎么画?恼火不恼火?
  一阵沉默后,熊庆华若有所思地碎碎念:可能我的情感比较冷漠。
  “冷漠”的熊庆华,在很小的时候就显现出艺术创作能力。童年时代的他,用泥巴捏了一个人形插在池塘边,月色下,一位邻居抽完水塘冷不丁发现一个“男人”在不远处,壮着胆子打了招呼后见没有回应,吓得转身便跑。第二天,被泥人吓坏的邻居来家里讨说法……

  熊庆华:
  父母赔着笑脸道歉,我在门后一阵窃喜。因为捏得太像了才会吓人,这不是件好事吗?直到现在,我都很会捏泥巴。
  虽然过去不少人看我不顺眼,但是农村生活,尤其是童年生活,给我一生带来的影响是举足轻重的。我的作品全部取材于湖北水乡,来自我生长的地方。即使乡村变迁,找不到原来的生活痕迹了,但是我能够把过去的风貌画出来。我不能离开这里,一走,创作源泉就断了。
  2009年末,我的同学看到了我画的原创作品,拍了几张照片传到天涯、凯迪论坛。2010年,我在网络上有点名气了,有人开始买我的画。第一笔交易,1000块钱一幅,一口气卖了5幅。
  现在,我想有的都有了,庄园梦、绘画梦都实现了。小时候就想要个锯子,现在买了一套电动园艺器材,算是超额完成了。说实话,有钱后,生活、创作顺畅了很多。过去我辛苦攒钱买颜料,现在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了。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,我有时候感觉对画画的情感没有那么纯粹了,心里有一些失落感。
  如果当年我放弃画画,出去打工挣钱,可能现在家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。责任和梦想有时候很难一起实现,现在我成功了可以回馈家庭,要是没成功呢?这一生,我很庆幸,也很矛盾。 (半月谈记者  张曦 罗鑫)